第14章 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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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大家教出来的徒弟,自不必说。

尽管魏品兰有些心不在焉,依然出色地完成了弹奏。

——忽略掉她后半部分下意识看向沈纤纤时,不小心的一个错音,其他地方堪称完美。

魏品兰起身行礼之际,遗憾而懊恼。她若不多看那几眼就好了,她原本可以弹奏得更好。

这次并没有发挥出她的真实水平。

不过在场的听众并未在意这点小瑕疵。琴音量较小,离得远的,听的不太真切。而离的近的,纷纷夸赞其技艺高超。

沈纤纤小声对初一说:“确实不错。”

以她现下的造诣,远远不如。即便是教她琴技的女夫子在场,也没有几分赢面。

元嘉长公主含笑夸赞:“果真是名师出高徒,魏三小姐一曲《流水》,仿佛让本宫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宫宴上,差点以为是宁大家亲自弹奏了。”

魏品兰敛衽行礼:“谢长公主谬赞。”

长公主点一点头,含笑看向沈纤纤:“却不知沈姑娘打算弹奏的是哪一首曲子?”

沈纤纤站起身来:“回长公主话,小女子并无要弹奏的琴曲。”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屏风另一面的晋王萧晟,原本正双目微敛,作养神状,听得这话,也下意识抬眸看去。

本朝民风较为开放,虽说依据古礼,男女不同席,同处一室时,讲究一些的,会用屏风遮挡一下。但时至今日,屏风基本可以算是个装饰摆设,轻薄透,摆放时也留着极大的空隙。

比如此刻,萧晟就能看到沈纤纤的身影。

长公主面露惊讶之色:“这是何故?”

难道不是沈氏女主动要求斗琴的吗?

她还以为此举是来打击魏品兰的,而且选用相当诛心的方法。——用你最擅长的技艺打败你。

对于女儿经常替魏品兰出头一事,长公主已暗自不满很久了。她今天兴致勃勃想看出好戏,特地叫来所有人当观众。结果现在告诉她,没有弹奏的曲目?

沈纤纤神色如常,继续说道:“小女子也不曾说过要与魏姑娘斗琴,想必是谁传错了话。”

心念微转,长公主就明白过来,多半是女儿捣的鬼,她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尤凤仪虽吃母亲一记眼刀,却一脸得色:“你是要自动认输了?”

沈纤纤嫣然一笑:“魏姑娘琴艺超群,我自然是不如的。”

“你知道就好……”

“不止是我,只怕放眼京城,在琴技方面,也难找出几人堪为魏姑娘的对手。”沈纤纤微微含笑,声音柔婉,语气真诚。

她生的美貌,说话又轻声细语,从容得体。众人听罢,不自觉暗暗点头,心说,这倒也是。

弹琴比不过号称琴技京城第一的魏品兰,有什么可丢脸的呢?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而且,让两人比试琴艺,真的不是在有意欺负人吗?

连元嘉长公主都点一点头,含笑说道:“也是,是本宫冒失了,没有当面确认,就安排下来,让各位见笑了。”

长公主态度随和,沈纤纤也乐得圆场。她甜甜一笑,美目弯如黛月:“长公主言重了。有珠玉在前,小女子本不该献丑,但今日既是长公主寿宴,又焉有不贺寿之理?不知此地是否有筝?”

她可不想以后别人提起她来,都只记得她弹琴不如魏品兰。那也太有损颜面了。

元嘉长公主含笑应道:“有的,快去取筝来。”

不多时,便有下人撤去琴,摆上筝。

沈纤纤缓步走至筝旁。

这里没有屏风的遮挡,她的身形外貌尽数落在水阁中所有人的眼中。

晋王清楚地听到身旁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他心知多半是被她容貌所慑,轻哼一声,凉凉的视线扫过。

旁人纷纷噤声。

沈纤纤拨弄了一下筝弦试音,抬眸对元嘉长公主笑笑:“方才魏小姐弹了一曲《流水》,我就奏一个《贺芳辰》,愿长公主芳龄永继,事事顺心。”

她简简单单两句话,将方才斗琴一事轻松遮过,仿佛她弹筝和魏品兰抚琴一样,都只是给元嘉长公主祝寿而已。

对于她这样的说辞,长公主自然满意。而魏品兰却柳眉微蹙,樱唇紧抿。

比起琴的中正平和,音量较小,筝显然要更加的轻巧灵动,声量也大。因此更加适合今日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

先时位置较偏的客人在魏品兰抚琴时,听不清楚又不好表露出来。此刻清丽明快的筝声清晰地传入耳中,立刻生出了兴趣。

从屏风的缝隙看去,见美人低头弹筝,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她绝美的侧影。

有光线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筝上,佳人素手纤纤,莹莹如玉,拨动的又何止是筝弦?

《贺芳辰》是时下流行的曲目,常用在拜寿场合。现场不少人也熟知其音律,此时听人弹奏,陶醉其中者有,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在案几上模拟按弦的也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众人仍意犹未尽。

元嘉长公主大加赞赏:“本宫已许久不曾听到这么动听的乐曲了。魏姑娘的琴好,沈姑娘的筝也好。”

长公主一表态,众人自是纷纷附和。俨然两位姑娘不分高下,各有千秋。其实不少人心里不自觉地更倾向于这位沈姑娘一些,因为方才她弹奏之际,不自觉被调动了情绪。

沈纤纤微微一笑,她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在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面前,与其不自量力,不如另辟蹊径。即便不能获胜,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但魏品兰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雪白的脸庞愈发惨白。她自负美貌,已输了一截。自负才情,若只得个不分上下,那她还是输的。

更何况她方才看的清楚。沈姑娘弹奏时在场宾客的反应,明显比她弹奏时,要热烈真切得多。

虽说琴曲高雅,知音者少。筝调大众,相和者多。宾客反应不同,并不奇怪。但这样明显的差距,还是让她心里针扎一般难受。

于是,素来高傲的魏品兰破天荒问了一句:“那么,以长公主之见,究竟孰优孰劣呢?”

话音落地,水阁顿时安静得连根针也能听得见。

有人微微皱起了眉,魏三小姐虽然有才,可今日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长公主都已经说了各有千秋,怎么还非要问出个结果呢?

元嘉长公主面色一沉,压下心中不悦,轻笑一声,缓缓说道:“琴有琴的好,筝有筝的妙,乐器曲目都不一样,非要说出个孰优孰劣来,还真是难为本宫了。”

她心知单论技巧,肯定是魏品兰更佳。但沈氏女应对得体,一首《贺芳辰》调动情绪,获满堂喝彩,深得众人之心,况且今日晋王也在。她不想做得罪人的事,干脆就将难题抛向晋王:

“本宫记得,九弟也通音律,不如请他评价一下如何?”

众人视线纷纷转向了晋王,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谁不知道这位沈姑娘是晋王从兖州带回来的呢?听说已上奏陛下想要娶之为妻。

四皇子萧世钰今日来给姑姑贺寿,座位在晋王旁边。此刻他也凑到跟前:“皇叔,你觉得哪个好?”

众目睽睽之下,萧晟嗤的一声轻笑,眼眸微抬,漫不经心:“琴者,修心养性也,硬要比个高低,本身就落了下乘。”

他声音淡淡,丝毫不含感情色彩。可魏品兰听后,心却陡然凉了半截。

王爷认为她非要比高低,已经落下乘了。

“当然,魏三小姐琴技冠绝京师,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我家卿卿,学筝时日尚短,如何能与之相比?”说到这里,一向清冷的晋王脸上罕见地闪过温柔之色,“我家卿卿”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众人都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晋王轻笑着摇一摇头,挥笔在案前纸张上写字。

——先前长公主以为二女斗琴,命人给几个贵客案前放笔墨纸砚,准备投票评判。斗琴取消,但这些纸笔并未及时撤下。

“皇叔写的什么?”四皇子好奇。

“突然想起前人的一首小词,写下来回去赠予卿卿。”

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四皇子好奇心更重,凑到跟前,努力瞧了几眼,兴高采烈朗声诵读:“平生愿,愿做乐中筝。得近玉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

这首词在公开场合朗诵,未免稍嫌轻浮。但十一岁的少年声音清亮,只让人觉得感情浓烈诚挚。

晋王眉峰微蹙,用大家刚好能听到的声音低斥:“殿下,闺阁之词,怎好当众诵读?”

——以他的本事,若真心要拦下四皇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首《平生愿》一出,满堂宾客为之沸腾。水阁之中,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是在一瞬间转向了沈纤纤。

目光有热切,有歆羡。

晋王殿下虽然承认魏小姐琴技更佳,但“我家卿卿”以及这首小词,分明就是在倾诉自己对沈姑娘的爱慕。

这个时候,哪还有人在乎输赢呢?何况焉知不是晋王在替自家人谦虚?明明沈姑娘弹的筝很好听啊。

沈纤纤脸庞微微发红,没想到王爷会来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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