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门开了,车轮声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均匀的沙沙声。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了。
一步步,一步步,越来越接近。
所有人都屛住呼吸,没有人乱动,更没有人出声,薛楹楹开口想问护士,手术成功没有,却被这紧张得快要燃烧的气氛压迫得不敢开口。
一行人终于来到门口,邢琰的蓝色手术服已经全汗湿了,他带着口罩,一眼找到人群中的沈诺晴。
沈诺晴的心几乎跳到了胸腔。
她看到,邢琰朝她点了点头。他没有力气摘下口罩,甚至没有力气微笑。他点头的幅度都那么小,可沈诺晴却看懂了。
其他人也都看懂了。紧张的空气骤然一松。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陈娇怡喜极而泣,她双手合十,连连鞠躬向医护人员道谢。这是神的眷顾,她由衷地感恩。
''哦,梵尘!梵尘!''沈诺晴的眼泪欢畅地流淌下来,她和厉梵尘紧紧拥抱,分享此刻的激动和幸福。
邢琰走到沈诺晴面前,他用力摘下口罩,一双眼睛疲惫不堪,却神采奕奕:''诺晴,你的女儿很棒。''他回头看看仍处于熟睡状态的阿梨:''她很勇敢,很坚强。诺晴,祝贺你!''
沈诺晴无声地流泪,她挣开厉梵尘的手,走到邢琰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邢琰,谢谢。谢谢你!''沈诺晴紧紧地拥抱他,哽咽不能语。
无数次,她恶意地揣测邢琰,会不会因为她拒绝了他的示好而放弃治疗阿梨,无数次,她阴暗地揣测邢琰,会不会在某个重要时刻给她一个突然袭击,拿阿梨做为要挟。
可是没有,都没有!他全心全意地帮她,全心全意地对待他的小小病人,无数次,他看着厉梵尘的眼神有些黯然,有些复杂,可是和厉梵尘讨论起治疗方案时,他却那么谦和,那么负责,那么真诚。
她要谢谢邢琰,谢谢她生命中每一个真诚爱慕过她的男人。也谢谢所有坦荡无私,忠于职守,对自己的工作认真负责,积极进取的普通人。
生命如此脆弱也如此伟大。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此刻一样,能让她洞察人生和人性的复杂奥义。
所有人都簇拥着阿梨的病床朝病房走去。只剩下沈诺晴和邢琰留在原地。
厉梵尘和护士一起推着女儿病床往前走。沈诺晴和邢琰独自留在原地,他知道,可是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看。
他信任他的妻子,他了解她的善良,了解她丰富的情感和坦荡的心胸。
''诺晴,该去看阿梨了。她一会儿就会醒来。''邢琰微笑着,他看着沈诺晴。
他爱过这个女人,如烟花一夜绽放,虽然短暂,但无比璀璨。
''谢谢。''沈诺晴擦擦眼泪,抬头看着邢琰,对他微笑着。
邢琰伸手,在她手上紧紧一握:''快去吧。''
他转身离开。九月的阳光从窗户照进走廊,他修长的背影行走在光芒中,金光浮动,每一步,都仿佛盛开的莲花。
沈诺晴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所有人都围在阿梨病床前,小心翼翼地等她醒来。包括厉梵尘。
只有陈娇怡等在门口,等自己的女儿过来。
''诺晴,没事吧?''她看着女儿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焦虑。
女儿当着女婿的面和其他男人拥抱,她心里是担心的。可这种担心却说不出口。
''没事。''沈诺晴看着她鬓边的白发,内心感慨万分。千帆过尽,风烟俱净,她才真真正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妈,我们进去吧。''她伸手握住陈娇怡的手,轻声唤道。
陈娇怡雷击般一震,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头凝视着女儿的眼睛:''诺晴,你说什么?''
沈诺晴没有看她,她微微低着头,有些羞赧般轻声道:''妈妈,我们进去。''
她这声妈妈,喊得极轻,极含混,然而陈娇怡听清了,听懂了。
她双手握住女儿的手,眼圈一下子红了:''哎!我们进去。''
……
十月。最好的季节。
C市郊区的湿地公园里,长长的木栈道上缀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球,湖心的亭子被装饰得焕然一新,白色的轻纱在微风中拂动,轻纱正中间,有一张黑色镶金边的神案,上面放着黑底金字的祖先牌位。
白薇牵着潼潼和阿梨,打扮成古装仕女的模样,正沿着栈道缓缓走来:一袭海棠薄绣天水碧的曳地长裙越发衬得她身段玲珑。她脚上穿一双月白绣鞋,鞋头缀着一枚珍珠,随着她的步伐若隐若现;头上梳着流云髻,鬓边一支金钗,两朵娇红欲滴的木芙蓉。
潼潼和阿梨都穿着银红双蝶烟云纱的襦裙,戴着赤金嵌各色珍珠宝石的流苏璎珞,梳着童式双髻,额头正中点了个喜气小柯的红点,乖巧可爱。
白薇身后,吴姗也牵着两个孩子,左手是嘉嘉,右手是明泽。她穿着月白色如意云纹的长襦,领口和袖口绣着一指宽的茜红色缠枝芙蓉。脚上穿着天水碧的绣鞋,鞋头也缀着一颗一模一样的珍珠。发式和白薇也完全一样,只是鬓边的花朵换成了海棠。
明泽和嘉嘉都带着头冠,穿一模一样的宝蓝色团纹交领长衣,腰间束着月白绣松竹梅兰的腰带,腰带上挂四季如意玉佩,穗子上垂黑曜石的珠子。
陈娇怡,厉家二房的人,佣人管家,无不是古装打扮,所有衣物都是量身定制,丝缎罗绮,无一不富贵精致。
众人到湖心亭边的木椅子上坐下,不过片刻,''得得得''的马蹄声响起,厉梵尘正穿花拂柳,打马而来。他一身大红锦袍,平日的内敛沉郁全都变成了此刻的神采飞扬,俊朗的眉眼之间仿佛有一道光,照亮了他的全身。
''天啊,我姐夫好帅啊。''白薇跟着大家一起回头,看到厉梵尘的脸,不由得感叹道。
吴姗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阿梨听懂了小姨的话,很骄傲地点点头:''我爸爸是最帅的!''
小朋友们都不服气起来:''我爸爸也帅!我爸爸也是最帅的!''
''哈哈,你们这些小鬼!''吴姗和白薇大笑起来,周围跟着的佣人们也都笑了起来。
阿梨不高兴了:''你们爸爸没有我爸爸帅!我爸爸今天结婚,所以我爸爸是最帅的!''
''哈哈哈!对!阿梨说的对!''大家都为阿梨鼓掌。阿梨嘟着的小嘴这才咧开来,两眼笑得完成了月牙。
厉梵尘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旁边的管家,笑着问她们:''你们在笑什么?''
阿梨跑过去往他身上蹿:''爸爸,爸爸,我们都说你是最帅的!''
''哈哈,阿梨是不是给爸爸拉票了?''厉梵尘一把举起女儿,往自己脖子上放。
''哎哎!姐夫!锦缎容易皱,一会儿行礼的时候不好看。''白薇赶快拦住厉梵尘。
''没关系。''厉梵尘从来不是拘泥小节的人。
阿梨很懂事的挣脱厉梵尘的怀抱:''爸爸,等你和妈妈结完婚我再骑你脖子上。''
''妹妹,你真乖!''厉梵尘还没来得及夸阿梨,潼潼开口夸了,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惹的大家又笑了起来。
两个男孩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一时间,偌大的湖心亭一片欢声笑语。
''来了,来了!诺晴来了!''站在旁边张望的佣人们欢呼起来。
厉梵尘看看日影,吉时确实快到了。
远远的湖心,一艘红木描金的大船缓缓驶近。船头有一张酸枝木的太师椅,椅子正中间,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她穿一件大红遍地金的广绫大袖衫,外罩一件茜红霞帔,上面满绣鸳鸯石榴并牡丹等吉祥图案。鸳鸯的双眼,用最名贵的猫眼石镶嵌而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流光溢彩。下面穿着一条十二幅满绣百子千孙的红底镶金马面裙。云髻巍峨,戴一支镂空九凤衔珠钗,珍珠流苏以碧玺坠角,衬得她端庄秀雅,富丽雍容。
湖心的亭子里,鼎沸的人声忽然安静下来。碧绿的湖水,两岸芦苇青青,白鸥不时掠过,如画的风景中,红衣女子面容姣好,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生生将一身繁复华丽的装束变成了无足轻重的点缀。
''诺晴好美啊……''吴姗看着船头的好友,喃喃感叹道。
原来中式的婚服这么端庄雍容。早知道她和谭新尧也来个中式婚礼了。
厉梵尘看着他的新娘。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他此生唯一深爱的女人。
他和她的目光,隔着碧绿的湖水在空中相遇。几年的聚散离别,几年的欢笑泪水,他和她,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太多的分离,太多的眼泪。如今,上天终于给了他们补偿。命运的馈赠,如此丰盛。
''爸爸!''阿梨走过来,拉住厉梵尘的手。
厉梵尘不管锦袍会不会弄皱,他抱起女儿,拉着女儿的小手,朝船头挥了挥。
盛装的沈诺晴,看到了丈夫的动作,也看到了女儿小脸上甜蜜的笑容。鼻头发酸,她发现自己又忍不住哭了。
她没有拭泪。这眼泪是甜的。
她痛快地流泪,痛快地呼吸,痛快地凝视着湖心亭里所有她深爱的人们。
她的妈妈,她的女儿,她的侄女,她的丈夫,她的妹妹,还有她亲爱的朋友。所有最亲的人,最爱的人都在彼岸等着她。
大红的同心结已经准备好了。她要牵着那个男人的手,一生一世走下去。
她爱着,也被爱。何其有幸,上苍如此厚待她。
人生短暂而幸福绵长。此时此刻,她想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她希望每一只飞鸟都有归巢,每一个孩子都有妈妈,每一滴水都有自己的大海,而每一位有情人,都能成为眷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