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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极恶之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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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01的隔壁, 范悦和陈茵死死抓着对方的手,交握的掌心里汗水黏腻,但就算如此, 她们也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 握手更像是一种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使她们不至于当场崩溃的手段。

陈茵脸上都是被因为爬了水管,头脸和身上都是脏兮兮的灰, 被汗水和眼泪一冲, 脸上就是一道道滑稽的纹路,旁边的范悦也没比她好多少,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太过分地发抖,免得弄出动静引起外面鬼的注意。

两个姑娘一边发抖, 一边竖着耳朵听对面房屋里传来的歌声,孩子的声音稚嫩烂漫,换个蓝天白云的场景的话应该会让人会心一笑,但放在这里,就只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了。

楼上姚琼被鬼追杀的时候, 她正坐在客厅里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时间过去, 她不打算进卧室睡觉, 干脆在沙发上把这24小时熬过去算了,其中固然有她为了安全起见地考虑, 也有一点原因是因为这个房间的卧室实在太糟糕了。

作为一名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玩家, 范悦在来到这个游戏场的时候, 睁眼一看见卧室, 就憋不住吐了,这个案发现场的糟糕程度远远超过了人能承受的底线。

101的住户范悦, 是一名有严重精神疾病的单亲母亲, 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母子俩相依为命。

范悦对唯一的孩子非常重视,到了患得患失的地步,她不允许儿子在没有她的陪伴下出门,也不允许他离开自己一定范围,不许他和别的小朋友玩耍,不许他去人多的地方、偏僻的地方、陌生的地方……

总之,范悦在努力地以一己之力,将儿子当做一株娇弱可怜的花,想将他养在只有自己能触碰到的真空玻璃温室内,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仔一样,张开自己的翅膀死死将孩子护在身体下。

病态的保护欲和强烈控制欲摧毁了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庭,范悦的儿子有一天在和小朋友玩耍的过程中,不慎跌倒撞伤了膝盖,这个意外让精神状态不正常的范悦彻底崩溃了。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就算有她竭尽全力的保护,也不能让宝宝平平安安地长大。

如果他能像婴儿时期,一直待在她的肚子里,该多好啊。

所有的危险都会被她挡下,他永远眷恋地依偎在她身体里,不会突然离开,也不会突然走失,她也不用每天半夜醒来,盯着孩子一遍遍确认他的健康和平安。

要是宝宝能永远待在她的肚子里……该有多好啊……

癫狂的女人彻底魔怔了,她提起刀,将刀锋对向了熟睡的孩童。

范悦来了之后,要面对的就是这个场面。

整个卧室都溅满了猩红的血,稀碎的肉沫铺满了床,凶手好像将这张床当成了一个完美的料理台,在上面把自己年幼的孩子一点点切割剁碎成了肉泥,一旁还放着盛满清水的锅,一看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这场景冲击力实在太大了,范悦甩掉手里滴滴答答淌血的刀,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整整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才收拾好情绪,回去“处理现场”。

说是处理现场,其实她也下不了手再做什么了,受害人都已经给剁成这副样子了,她还能怎么处理?冲进下水道吗?!

尽管知道这里是游戏场,范悦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她用床单包着提起这些碎肉骨骼,打了个大包袱,本来想给它藏起来,不过一看整张床的床垫都已经被血打得湿透,藏不藏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就索性将包袱扔在了床上。

卧室的门紧紧关着,范悦就打算在沙发上坐满二十四小时,熬到游戏结束。

这个选择直接救了范悦一命。

当二楼姚琼因为门被打开而被迫和鬼面对面追逃的时候,范悦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迅速站起来,四下环顾,接着卧室内就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儿童歌谣。

“小月亮,睡弯弯,姥姥叫我回乡乡……”

“走乡乡,戴红花,大树底下吃香香……”

小孩的声音又细又尖,清澈的童音脆生生的,可是落在范悦耳朵里就让她浑身的毛孔都立起来了。

电光石火间,她就想明白了二楼的姚琼遇到了什么——那个被“姚琼”杀掉的受害者,一定也变成鬼回来了!

死人变鬼这种事情,在游戏场里也不少见,范悦接受得很快,下一秒就开始琢磨要怎么脱身,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个有鬼的危险地点。

和关键时刻瞻前顾后的陈茵相比,范悦的行动力极高,她三两步冲到了门边——感谢她一直待在客厅里,不然就要被卧室里的鬼给抓个正着了。

秉承着在家里养出的良好习惯,范悦一把抓起鞋柜上的钥匙,抬手开门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等将歌声阻隔在门后,站在了昏暗的楼道里,过度紧张的大脑才堪堪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范悦大口大口喘着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

坚硬的钥匙硌得她的手生疼,她无意识地用力捏着钥匙,开始焦躁地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之前众人散开时还强调过不要给别人开门,就算她现在上楼去求救估计也不太可能得到帮助,而且二楼还有姚琼那个鬼受害人拦路呢,她也不太敢冲上去……

范悦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死路一条,刚刚从101逃出生天的喜悦短暂地被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范悦用力捏着钥匙,忽然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钥匙串,上面怎么有两把钥匙?摸着还不太一样?

两枚钥匙显然并不属于同一扇门,但钥匙的大小尺寸也能看出,它们都是进户门的钥匙。

一把钥匙是开101的,那另一把钥匙呢?

范悦恍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骤然升起一丝希望,腾地跳起来去摸索着开102的门,果然,看着就令人很有安全感的大门应声而开。

范悦顾不上更多,草草确定了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人也没有鬼在守株待兔后,反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趴在猫眼上盯着对面的动静,祈祷那个小孩不会走出来。

结果她没等到小孩走出来,反而等到了一个从四楼攀着水管爬下来的陈茵。

陈茵滑到一楼之后不得不想办法进入居民楼中,恰好101的卧室窗户开着,里面又没有人,她就轻手轻脚地跳了进去,脚尖刚一落地,她就后悔了。

刚才在房子外面没听见,一进到屋内,那阵悠悠的童谣就飘入了她的耳朵。

陈茵才不信范悦会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唱什么歌,所以不用想,肯定是这屋里出鬼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转身从窗户里再爬出去,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擦着她的脸从天而降,砸到了一楼外的地面上。

陈茵:……

那个鬼这么凶残的吗?!为了追她居然直接把头扔下来了!

陈茵不敢再出去了,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客厅蹭。

卧室满床的鲜血淋漓吓了她一大跳,作为凶手之一,她立即明白了这里发生过什么,这惨状让她屏住了呼吸,生怕不小心被厉鬼发现,好在本来待在卧室的鬼走出去了,它正在含含糊糊地撒娇喊妈妈,现在这个声音正在左边的厨房里。

陈茵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冷静勇敢过,绝境果然是能挖掘人极限的最好机会,她就这样一边侧着耳朵听厨房里的动静,一边贴着墙壁往门口走,竟然就这样顺利地走出来了。

她悄声开门、出门,小心翼翼地抓着门把手,想将门重新关上,然而在散落灯光的门缝缩小到一个巴掌宽的时候,厨房里的小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忽然停下了歌声。

“妈妈?”它疑惑地叫喊。

陈茵全身地汗开闸了一样涌出来,她死死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妈妈!”它大声喊着。

陈茵开始犹豫是现在就撒手跑,还是不管不顾把门撞上再跑。

前者或许能让她多跑点路,但是小鬼马上就能追出来,后者可能能将它锁在里面,可是万一门又莫名其妙开了呢?

陈茵在两个选项里纠结来纠结去,她身后102的门悄声打开:“这里……”

范悦用气音招呼这个四楼的玩家。

最后,101的门也没能关上,陈茵和范悦就手拉着手靠着102的门坐在地上,一边听对面的童谣,一边祈祷对方赶快离开。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范悦虚着嗓子问陈茵。

“什么?”

“脚步声,”范悦声音低微,“楼梯上……有人下来了。”

上楼的脚步和下楼的脚步是不一样的,其实不用她说,陈茵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和白天听过的很像,一下一下敲击在楼梯上,空空地回响。

她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刚才贴着她的脸砸在地上的鬼头。

两人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超出她们的认知了。

首先是那个咚咚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什么重物从高处坠落下来的巨响,巨响之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内容也过于莫名其妙,反正无论是范悦还是陈茵都没听懂。

什么叫“做鬼要礼貌,不然等你走上社会,就会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家人一样纵容你的”?

她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之后那个稳健的脚步声再次规律地响起,然后停在了她们的对面。

陈茵的表情变得略微有些古怪,她好像听出了那个声音来自谁,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陈茵站起来,趴在猫眼上往对面看,就见对面开着一条缝的101户旁,那个五楼的住户张定海弯着腰侧耳在听里面的歌声,听了一会儿之后,他直起腰,仿佛在想什么事情,陈茵正在犹豫要不要叫他进来躲避,提醒他101里面那个是鬼,一边跟着站起来的范悦意识到了她的想法,猛地抓了一下她的袖子。

“第六个人。”

范悦用口型警告她。

陈茵瞬间清醒了。

短短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快忘记了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混入其中的鬼。

而这个张定海,行为过分可疑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被鬼追,刚才甚至还对不知名的东西说了几句很奇怪的话,再加上现在的表现……所以他就是那个混入他们的鬼?!

陈茵睁大眼睛,透过猫眼,她看见张定海结束了思考,然后——转过头,如同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着,朝着102的大门微笑了一下,旋即拉开101的门,施施然走了进去,还不忘反手关上门。

飘渺的童谣被隔绝在外,陈茵面色煞白浑身僵硬。

他、他知道她们就在对面!他知道102有人!

陈茵心里怎么惊涛骇浪且不赘述,乔昼自从发现其他受害者不会伤害他后就格外胆大,他打算趁这个机会把其他凶手的作案手法都研究清楚,如果遇上不配合的玩家……

乔昼漫不经心地想,那他就把受害者放出去,让他们成双成对愉快地玩耍。

当然啦,他一向很愿意做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就像刚才进门随手关门一样,他也不介意稍稍乐于助人一下。

陈茵趴在猫眼上盯着对面的门,大约半小时后,那扇在她眼中宛若深渊兽口的危险大门竟然再次打开了,张定海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全身上下没有多点什么也没有少点什么,连他的表情都没有什么过多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陈茵瞳孔剧震。

他真的是鬼?还是他有什么特殊手段?抑或这个游戏场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规则?

她看着张定海关上101的门,跟个没事人一样,又往楼上走去了,脚步踏踏远去,她一咬牙,正想跟上去,之前一直在楼底下撞死的鬼头也活了过来,咚咚咚地往楼上跳,一听见这个声音,陈茵顿时怂了。

乔昼压根就没理会102的两个人,他在三楼一楼都逛了一圈,二楼的门紧闭着打不开,再往上就是四楼了,乔昼一边竖着耳朵听五楼的动静,一边去拉四楼的门把手,在他将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他身边嗖一下窜过去,连蹦带跳地弹向窗边,和那具失去了脑袋的可怜望头尸合二为一了。

重归完整的尸体站在窗边,警惕地看着他,双手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头,两人隔着一张床在狭小的屋子里对视。

乔昼正想张嘴,五楼就传来了咣当一声巨响。

是大门被狠狠撞开砸在墙上的声音,紧随其后的就是重物家具叮铃哐啷翻倒的杂音,似乎有一个狂躁的人正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而后沉重又迅速的恐怖脚步声连成暴雨从五楼冲了下来。

张定河终于意识到他要找的人不在502了。

乔昼眉头微微一蹙。

站在窗边的断头鬼意识到了什么,它慢慢露出了一个狰狞恶意的笑容,张开扭曲破裂的嘴唇,想要发出声音,捕捉到它这个动作的乔昼用比它更快的速度原地起跳,踩着椅子桌子跃过床铺,手里的钢管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当头重击,以非常标准的打棒球姿势,将断头鬼扶在脖子上的脑袋直接打出了大开的窗户!

三杀!

被活人三次袭击成功的脑袋带着茫然不可置信的神色坠下高空,犹带恶毒怨恨神色的脸上五彩纷呈,竟然看着有点古怪的可怜……

乔昼在窗边探出一个头,朝它礼貌地挥了挥手,然后将一只手按在了身边那具无头尸的肩膀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落的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人要对它的身体做什么!救鬼啊!这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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