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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绝境生存游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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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实的木门被一把推开, 屋外凛冽风雪裹着寒意吹散了热气,坐在壁炉前的理查猛然哆嗦了一下,去开门的佩特罗沙已经被来人一脚踹到了他面前。

呜呜怪叫的狂风被重新合上的门堵在了室外, 狭小的木屋里气氛凝固了一般沉重。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着近两米的高大身材,腰背粗壮如啤酒桶, 黝黑的手臂肌肉上有不少锐器造成的伤疤, 毡帽下露出一张被络腮胡子占据的脸, 白雪堆积在脏兮兮的长外套上, 像是一头肥壮臃肿的棕熊闯入了这里, 瞬间让整个小屋显得前所未有的拥挤。

他拿下头上的破毡帽,扫了扫肩上湿淋淋的雪, 慢条斯理地看了一圈木屋周围, 走到窗边掀起布帘观察了一番外面的风雪, 又走到壁炉边歪腰拨了拨里面的柴火, 然后一屁股往那张矮矮的木床上一坐, 胡乱蹬了蹬靴子底部的雪泥。

在他摆出主人的架势巡视这座木屋时, 眼角的余光一直死死定在那两个纤瘦的孩子身上没有移开, 被脸部肌肉挤得只剩下一点点的浑浊蓝眼睛里满是贪婪喜悦的光。

“两个贵族小崽子……你们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那里的看守现在一定已经气死了,但是我不在乎哈哈哈哈哈哈!聪明的小崽子……不过到了我手里,你们就别想着逃跑了, 你们这些吃够了山珍海味的混蛋,老爷?嗯哼?我知道你们,啧啧啧,用金子做面包,每天拿上等的伏特加洗澡……

“你们的娘们个个细皮嫩肉, 摸着比小羊羔子还滑, 等我把你们卖出去, 我就能买上两个这样的娘们——我也没兴趣打你们,万一打死了吃亏的还是我,所以小崽子们,你们最好听话一点。现在,过来,给我把靴子脱了。”

他进门的动作极其粗暴凶蛮,几乎是意识到佩特罗沙身份的第一时间就抬脚将他踹进了门里,理查本能地伸手将佩特罗沙的上半身抱到自己怀里,有着蓝灰色眼睛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意识涣散,很快在孩童柔软的怀抱里弓着身体死死咬住了嘴唇。

“佩佳?佩佳?!”

理查的嘴唇贴着佩特罗沙的耳朵,低而急促地唤着对方的名字,用手去擦他额头上的汗水,听着那个熊一样的男人粗鲁地说完了一大串话,而后将两只脚往前一踩。

“尊贵的老爷——‘请’来给我脱靴子,”男人用滑稽的语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似乎觉得这个游戏非常有趣,侮辱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让他得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愉悦感,他用肿胀眼皮下的眼睛看那对可怜的兄弟。

“哥哥,和弟弟,毫无疑问,是的,”他自言自语,“哎呀哎呀,真是太可怜啦,好不容易逃出来却遇到了好运的伊万!我本来以为这趟巡视是个苦差事,没想到却捡到了两个大宝贝!那个该死的维斯特里,这下他可要嫉妒死我了。”

一边说着,他斜着眼睛,再次用力踩了踩地板,示意自己脚上的靴子。

【孤独的木屋,匮乏的食物,岌岌可危的生存环境——还有突然闯入的坏人,大危机!你的选择决定了佩特罗沙对你的好感度加成,如果选择失误的话,可能会导致极其糟糕的结局哦。

a先顺应对方的要求,再等待机会逃跑。

b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是赶紧投降,尝试一下能否成为光荣的带路党。

c干他丫的。】

对话框不甘示弱地弹出来更新了剧情,理查瞥了一眼这三个选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视了它。

先不说这几个选项到底效果如何,光是里头那句“好感度加成”,就足够令理查感到无语了。

他需要一个游戏来教他怎么获得别人的好感度?

更何况,在这个能随时随地重置进度的游戏里,就算把npc的好感度刷得再高又有什么用?有什么事情是他自己不能做到非要借助npc去做的吗?——哦,忘了说,那个重置游戏的方法就是干掉佩特罗沙。

这个方法虽然粗暴了一点,不过从昨天的实验结果来看,还是非常经济实惠的。

佩特罗沙好像想说话,又被一连串咳嗽给堵了回去,一张脸惨白发青,蓝灰色的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将死蝴蝶的翅膀,无力地翕动着,理查抱着他的头压在自己腿上,一双绿色的眼睛望着那个自称伊万的不速之客。

“他不是我哥哥,”他的第一句话就撇清了佩特罗沙和他的关系,让正咳嗽的西伯利亚少年有一瞬间的静默,而后咳嗽声又提高了几分,在这声音里,理查岿然不动,“他是我在路上随手救的,你要抓的话就抓他吧。”

相当无情的卖队友言论,这翻脸速度连佩特罗沙都有点措手不及。

这还没完,脸颊带有婴儿肥的孩子开始疯狂向己方输出:“你把他卖掉吧,而且他跑出来的地方还有很多贵族哦,我可以帮你把他们骗出来,反正别人都不知道是你干的,能赚一个是一个。”

伊万目瞪口呆。

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慢慢修理这两个贵族小崽子,就等着看他们跪在自己脚下哭爹喊娘地求饶,怎么忽然其中一个小崽子就开始跟他谈起生意来了?

该死的是他竟然心动了!

之前就说过了,起义军和革命军不同,这里面都是些跟在大部队后面捡便宜作威作福的底层混蛋,彼此圈了小地盘耍威风,互相不干涉,他固然不能贸然冲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抓贵族,但是如果那些老爷们自己跑到他这里来……

一个一百卢布!况且还能从那些老爷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如果有细皮嫩肉的女眷的话就更是得了大便宜……

伊万克制不住地开始幻想自己发家致富左拥右抱的快乐生活。

“你说他是你救的?你也讨厌他?”伊万还保留着一点理智。

理查面不改色地扯谎:“对啊,我救他,想让他照顾我,但是你看,他病怏怏的,还发烧了,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我跟着他根本活不下去,只要你能给我面包和炉子,我就跟你走。”

佩特罗沙的咳嗽声停止了,伊万看了看他,这个崽子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畏畏缩缩地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金棕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浑身上下瘦的皮包骨头,一看就是个短命鬼。

要不是他身上尚且干净,还有价值不菲的衣服,伊万也认不出他的贵族身份,不过自从革命开始,各地沦陷的贵族都好不到哪里去,没死的倒霉蛋们被套上辔头赶到了田地里干活,女性则被圈禁在庄园里,

少爷们成了奴仆,凄惨成这样的多了去了。

伊万打定了主意,暂时留住这个小崽子也不是不行:“如果你能做到你说的,那我就不卖掉你,你以后就做我的奴隶吧。”

因为这件事情的打岔,他没有再让他们给他脱靴子,自己随意挣了两下,把靴子甩在地上,肥壮的身体往床上一倒,也不在意那张油腻腻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毯子,就着暖融融的壁炉,不消片刻就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在他心里,这两个贵族崽子一个大腿还没他胳膊粗,一个病得快死了,还没雪地上的麋鹿危险,根本不值得他用心防备,他也不怕他们跑了,外头暴风雪又开始刮,但凡要命的人都不会抛下这个避难所跑出去。

在他睡着后,理查低头看了佩特罗沙一眼,对方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一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这套话是谁教你说的?”佩特罗沙笃定了理查自己想不出这种说辞,这个小孩表现出来的行为虽然是利益导向的,但还不至于到这种绝对理智冷酷的份儿上。

话问出口前,佩特罗沙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哥哥教我的,他教了我好几种不同的说法,碰上合适的情况用出来就好了。”理查的回答不出他所料。

一个能把规则和人心玩到极致的人,佩特罗沙心想,如果去冬宫就职的话,说不定能把沙皇也变成自己的傀儡。

“那你现在要怎么做呢,跟他走?”佩特罗沙轻声问,蓝灰色的眼睛里出现了细微的期待,他的瞳色十分漂亮,那种边缘淡蓝的灰色有着金属的质感,又不是彻底的清澈,这种颜色本来就很容易显得脏兮兮的,边缘微蓝后更添阴郁,会让人想起笼着潮湿雾气的城市,里面寄居着啃食腐肉的乌鸦和无数阴暗故事,在让人恐惧的同时也让人沉迷。

多情的诗人应该会不吝笔墨为他的双眼奉上冗长华丽的诗篇。

“哥哥告诉我,最好不要在别人给你的选项里做选择,因为不管什么选项,无论怎么选择,结果一定都是对对方有利的。”理查答非所问。

“佩佳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我们可是彻头彻尾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弱者。”

“你的哥哥把你教育得很好,但是他没有教过你怎么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弱者吗?理查?”佩特罗沙低声笑起来,他耳语般道,“主牧养他的子民,主之下的人都是祂一视同仁的弱者,而人类又在后天区分出了强弱,以更强的牧养更弱的,而使人们都得以生存。”

“从本质上讲,其实是旷野里茫然的羊羔们,向着牧羊人奉上了自己的自由,从此只要跟随旗帜,就能获得足够的面包,之后牧羊人又发明了皮鞭、选出了领头羊等等,通过产生权利和阶级,于是一个具有基本雏形的社会就出现了。”

“这样的制度本身是为了让所有茫然的羔羊都得到一致的幸福,但是现在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有人将那些可贵又廉价的自由分发给了所有的羔羊,妄图让它们去寻求自己的道路,于是混乱就产生了。”

佩特罗沙的语速很快,温柔的弹舌缠绵悱恻,他在念诵天父的文字时神态安详,全然是一个愿意为之赴死的殉道者模样。

“我们现在遇到的就是这样一只获得了自由的羔羊,它掌握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力量,那些之前压在它头上的领头羊和牧羊人都不见了,于是它以为自己是无敌的,整个草场都归它所有,它的思想和身体异常的自由,它可以对着所有人露出牙齿挥舞拳头——”

“理查,你告诉我,你认为这只愚蠢的羔羊是能够驾驭我们的强者吗?它思考得到的内容是正确的吗?这混乱是应当的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悄无声息地从理查怀里站起来,仿若闲庭信步般走到沉睡的伊万身旁,弯下腰打量什么新奇东西似的打量那个男人。

而伊万仍旧毫无所觉地打着呼噜,肥厚如香肠的手指时不时抓挠一下鼓鼓的肚子。

理查坐在壁炉边,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那佩佳认为应该怎么做呢?”

和刚才一样的问题,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过多的自由会让软弱的羔羊感到惶恐,因为自由实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东西,它逼着愚蠢的羔羊去思考、去决定,更糟糕的是它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决定前进的方向有没有足够的面包,而向着牧羊人下跪又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佩特罗沙非常有耐心地对理查发表着自己的论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主免除了人们面对自由的恐惧,祂派遣使者牧养人间,握住自由的火炬,带领这群可怜的羔羊前进。要让众生获得一致的幸福,就要以无可争议的强权驭使它们,而让人间的牧场永恒平静。”

与此同时,佩特罗沙握紧的手掌间露出了一点金属锐器的冷光,那是他一直拿在手里的铁勺子,从他去开门起,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就安静地待在了他袖子里。

“主使有能之人因自由而痛苦,也因此使愚昧羔羊永生安宁,祂是大智慧者,凡有言必得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铁勺子尖锐的柄端上起下落,狠狠扎进了伊万的脖颈。

骤然被袭击的伊万猛然睁开眼睛,他伸手去抓佩特罗沙的手,但这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贵族崽子显然比他更加狠毒,铁勺子的柄有一大半没入了血肉里,被扎穿了的颈动脉泵射|出滚烫的血,带有浓烈腥味的气息瞬间蔓延了整个小屋,伊万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带有泡沫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染红了佩特罗沙的手。

纤瘦的少年一边咳嗽,一边用满含悲悯的语气念诵悼文,握着凶器的手却十分稳定,甚至还适当地往后避让了一下涌得过于快速的血流:“……主愿赐予无罪的羔羊以安息,在祂宽容的怀抱里,你将获得永恒的宁静……”

伊万的手指在佩特罗沙手腕上勒出了可怖的青紫色痕迹,这个络腮胡子的男人挣扎了没两分钟,就踢蹬着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张毯子上吸饱了温热的血,男人的眼睛还死死地瞪大着,几乎要脱眶而出。

佩特罗沙等他彻底没气了,才伸手去拔下那根弯曲的愈发厉害的铁勺子,他雪白俊美的侧脸上溅着不少猩红的血,袖子和胸口也都是湿滑粘腻的液体,但他的神情带有异常的安详温柔,好似圣人行于苦难之中,拯救了一个受尽磨难的灵魂。

“看,理查,羔羊就是羔羊,主绝不会让其成为牧使我们之人。”

这个带有宗教殉道者色彩的少年张开双手,露出了一个圣洁悲悯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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