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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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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云家在江浙交界处,是一个隶属苏州的小镇。镇上小桥流水,一座32层高的中心大厦鹤立鸡群。

  准备出发时吉遥问:“要不要买点东西路上吃?”

  昌云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声音冷冷淡淡:“顶多两个小时的事。”

  言下之意算了吧。吉遥奥一声,不再多说,专心盯着前路。

  昌云绑好安全带,末了,扫吉遥一眼,确定她也准备完毕,方向盘开转,正式上路。

  没人说话。吉遥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害怕多说多错,索性低头划手机,眼光却像被散开,并没看进多少东西。昌云情绪不对,她察觉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她说话吗?瞄一眼。昌云表情淡漠,唇线紧抿。吉遥吞吞口水,自行否决:算了吧,此时此刻,等她说话不如去等铁树开大花。

  口舌笨重的人,面容平静,灵魂激荡。终于,忍了二十分钟,看向窗外的眼神里忽然出现一只狗,吉遥睁大眼睛,使劲看它,滚滚笑声涌出唇齿,突然、豪壮,令人猝不及防。

  “……”昌云明显的愣住,瞅她看了半天,讷讷问:“怎么了?”

  吉遥指着窗外笑得不能自抑:“我刚看见一只狗,它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蹦了一下!哈哈哈哈哈!”

  昌云:“……”

  “哈哈哈不好笑吗?”

  “……什么狗?”

  嗯?重点不该是它蹦了一下?可吉遥还是真诚的回答:“田园犬——大黄!”

  “哦。”

  从没发现笑这么累,可吉遥撑得住!为了烘托那只狗真的特傻特搞笑,她甚至开始拍大腿,用力到脖子和脸通红发烫:“你知道吗它真的好傻,你知道它表情多搞笑吗,就像在表演奔跑、跳跃、我闭着眼一样,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该拍下来让你看看……”

  走时,天边的晚霞还红彤彤的。

  此刻,红光消逝,紫气开始弥漫。

  半开的车窗灌进越发凉爽的晚风,车子正经过边郊,稻田的清香在人鼻尖缭绕。吉遥在小小的副驾驶里笑、闹,即便她所有动作,都仿佛一个刚入门的喜剧演员般稍显用力和刻意。

  昌云开着车,只来及看她一眼,然后凭她的声音,在脑中勾勒她所有可能的动作和表情。暗淡的紫色背景里,吉遥的五官也不甚清晰。身边的笑声最终发干发涩,消失不见。

  昌云亦自始至终看着前路,未做任何回应般的语言。心里却有某处地方,越来越纠结成团,说不清是疼是痒。

  车子在不算宽敞的水泥路上疾驰,车内又恢复初始的沉默。

  好像有点尴尬……吉遥不自在的摸摸鼻子,缩缩身子,侧过头望着窗外风景,抿嘴发呆。

  昌云总说自己迟钝。每次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总是温和又哀伤,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不理解。现在想想,她的温和大概是对自己的纵容,而她哀伤,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时常无法察觉她内心的情绪。

  现在,她终于懂得体谅,却显然,还不具备将体谅化成安慰的能力。

  吉遥深感失落。她垂下头,眼里晶晶亮亮,尽是碎成块的温吞难过。

  等昌云看过去,吉遥就是沉默的一块儿所在副驾,像一座石雕的“C”状字母。

  敏感如昌云,怎么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吉子。”她喊。

  等了会儿,身边没什么反应。

  昌云又看一眼,眼睛睁着啊。她润润嗓子,又喊:“吉子?”

  “……啊!”

  吉遥猛地坐起来,昌云差点没被吓一跳。

  “大哥!”用你能想象的最快的速度,吉遥眼里升起光:“你喊我啦!”她咧开嘴大笑,细看,表情里似乎还有刚才尬笑后残余的尴尬。

  昌云静静看她一会儿,情绪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东西,竟像淋了开水的冰,开始湿哒哒的缓缓融化。唇畔微勾,回头,专心开车,只留一张嘴开小差:“想什么呢?”

  吉遥孩子一样抿嘴闭眼,摇头:“没想什么。”

  昌云打趣她:“想大黄呢?”

  “——你讨厌你都听见了你不回答我!”

  昌云巧妙的避开话题:“喜欢小狗?”

  “还好。”

  “给你买一只?”

  “啊……”怎么这么突然?

  昌云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吉遥眉头一皱:“说什么呢?不好这么骂自己。”

  昌云:“……”

  吉遥一本正经地说:“咱俩就是彼此最忠实的朋友!老师以前说过,人这辈子能找到一个这样的朋友已经实属难得,咱已经算都找着了一个,干嘛再多个狗呢?做人不可贪心,我不要!”

  昌云深吸一口气。

  明明该生气的,明明该生气的!可是怎么一通胡言乱语听下来,一腔火气窜来窜去吧唧一下窜没了!?

  吉遥沉浸在自己难得的严肃魅力中难以自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昌云为她绽放一个标准微笑:“我觉得,还是养个狗,挺好。”

  “为什么!难道狗比我可爱吗!”

  呸!话刚说完吉遥就意识到某丝不对:我可是地球上最高等的动物,怎么能跟犬句如此俗物同台类比!丢人!

  可昌云显然不是一般人。在如此示意喷踩嘲笑的无脑攀比面前,她仍然保持着东方女性一贯的优雅与涵养。只见她仍挂着标准微笑,静静开口:“怎么会呢?”

  吉遥却莫名心头一抖,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山崩地裂般的咆哮尚未来及发挥作用,昌云已然温柔的先发制人:“它只是没有你聒噪。”

  “……”

  “昌云!啊你——”

  “停!我开车呢!”

  “你敢下车跟我决斗吗!?”

  此刻?

  昌云睨她一眼,无视她的气急败坏:“此地,只要你敢下车,别说认输,我五体投地向您行礼并叫您一声祖师奶奶。”

  吉遥立马扒着车门往外看:飞速后退的低矮绿树、瞬息退去的50、100m指示路牌——高速公路上下车决斗!?

  回头看一眼昌云,人正笑吟吟。

  吉遥心脏突突,脸上有些挂不住:“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拍拍胸脯,气壮山河的表明立场。

  昌云慢悠悠的激她:“自古英雄出少年。”

  吉遥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她还能有这一出,接什么接什么接什么!昌云乐不可支,仿佛看见明晃晃的“该接什么在线等挺急的”几个大字从吉遥脑门上缓缓飘过。

  某人攥紧拳头,一副精神紧绷的战斗状态,好几秒后,只听她红着脸张嘴大喊:“书山有路勤为径!”

  嗯?

  昌云差点喷出来。这也能接?!

  吉遥先发制人:“你以为就你会说古诗词啊!来啊!老子不怕!”

  昌云哈哈大笑:“这是古诗词的事吗?”

  吉遥暴躁怒怼:“当然不是!”

  嗯?这么干脆?

  昌云心情大好:“那是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请注意你的表情、语气!此事事关我的尊严和面子,你居然问的如此轻飘飘?!”

  昌云只笑。

  吉遥气呼呼的窝在座位上:“说话啊,你不是伶牙俐齿吗?”

  昌云摇头:“没什么话说,觉得你说的挺好。”

  “哎哟喂快别介吧,你夸我我害怕,您是春醪大哥大!”

  昌云想笑,笑着笑着却安静下来。

  真是个小孩子。

  沉默片刻,昌云声音温柔:“我想给你买只小狗,是希望你以后有个伴。”

  吉遥气哼哼的不看她:“我这不有你吗,要狗干什么?”

  紫霞西逝。吉遥坐在一片哄着微微黄色远光的背景上,侧影斑斓。

  昌云低声说:“不一样,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吉遥顿了顿,扑哧一声笑出来。回头,一口牙整齐洁白,咧在空气中:“你今天怎么回事,老拿自己跟狗比?”

  昌云看她一眼。

  一眼太快。快到吉遥明明看见一丝异样,却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被情绪的主人飞速掩盖,打断,扯开话题:“马上到了,准备跟你尊敬的昌妈怎么打招呼?”

  “……啊!”吉遥手劲一松,抱胸的冷酷气场瞬间土崩瓦解:“这么快就到啦!”

  “前面高速出口就是。”

  “你不是说两个小时吗!”

  “现在一个半小时,也差不多。”

  “差半小时也叫差不多!?”吉遥掰着手指头算:“一共才四个半小时,现在直接少一个哎!”

  “奥。”昌云安静到:“要不给你开回去,还能再多两个。”

  “……咳。”吉遥坐坐好,肉体和精神齐齐妥协:“就就这样吧——我不紧张!”

  “嗯。”

  吉遥却杯弓蛇影,身形一抖,问:“你嗯什么?”

  昌云:“嗯你不紧张啊。”

  “你不信我!”

  昌云傻了:“我怎么不信你,我嗯啊。”

  吉遥仍然犹犹豫豫:“……你嗯是信我?”

  此时此刻,昌云终于吐出忍了一路的叹息:“我就不该让你来。”

  “干嘛!你嫌弃我。”

  昌云微笑:“不敢,我嫌弃我自己。”

  吉遥生怕她又回到自己心情烦燥的小世界里,一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伸手握住昌云的手臂,真诚的安慰她:“没有,你很好的。”

  昌云一下没转过弯来,还啊了一声。

  吉遥冲她傻笑:“刚才说着玩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坚强最温柔最能干的小姐姐,要快乐哦!”

  哦……拐弯抹角,还是惦记着安慰自己。

  昌云失笑,看着前路,无奈的摇头:“……傻子。”她低声骂。骂完,笑意却升起来。

  吉遥这才放下心来。

  昌云这人可骚包啦,演技可好啦,怎么判断她笑容真不真诚?喏,就这样的时候,笑意含而不露,若隐若现,仿若云雾飘来绕去无踪迹,神神秘秘,即无比骚包的时候!只有这时候的笑容,才敢说比真金还真。

  吉遥低下头,如释重负:“让你笑可不容易啊。”

  昌云乖巧谢她:“您费心了。”

  “不费心,就是以后再不开心要说出来哦,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我哪里憋过。”昌云说:“从认识到现在,我跟你说的烦心事还少吗?”

  “嗯?”吉遥挠挠头:“有吗?”

  昌云无奈:“你只是都不记得了。”

  “哪有,我记得!”

  昌云静声看她。

  吉遥立马缩缩脖子:“我就是记得……可你要我说,我肯定说不出来吗。”

  “没关系。”昌云曲起指节,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我倒希望你不记得,都是些烦心事……忘了最好。”

  吉遥觉得:不对。

  脑袋慢,明明只是一句话,她偏要想很久。好一会儿,已经远远可见告高速出口的光,她才猛地看向昌云,恍然大悟:“大哥!你不好跟我生分哦!”

  昌云奇怪的问:“生分什么?”

  吉遥嘿嘿直笑:“你看嘛,我吃你的住你的,看你的店拿你的工资,你跟我说点烦心事算什么?以后有什么话放在心里难受就说出来,我又不笑话你。”

  昌云不说话,却慢慢咬住了嘴唇。

  吉遥伸出手,百无聊赖的迎着空气中微弱的光芒看指尖,口中话不停:“我这个人吗,神经大条,你只要不骂我,我什么都能受得了,再说了我哪有那么脆弱啊,几句抱怨几句吐槽,人之常情啦,你别太敏感,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

  夜色寂静,人情滚烫。

  昌云只觉有大片花朵在眼前盛开,花香送来清香,盈满她心田。

  丢在一边的手机嗡嗡作响。

  吉遥看一眼:“你的。”

  “你接一下。”

  吉遥抽起来,亮起的屏幕上挂着两个字。她啪一声,又丢回去。

  昌云一愣:“干什么,谁啊?”

  吉遥脸色不善,冷笑一声:“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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