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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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雨水,春桃沾露。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可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天还晴着。

最后一节课结束,徐耀祖没能立即走成,他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徐耀祖有些不耐烦,一路上总是望着外面,他怕在学校里再多待一刻,雨就要下下来,他今天出门时没带伞,雨一下,他的司机肯定要出现,司机来了,两个给他打伞的佣人也要露面,说不定他妈也会跟着车来,他们齐齐亮相,他就得被直接送回本家,没法去他三哥的木屋了。

“所以你的意见是去还是不去呢,老师尊重你的意见。”

班主任是个长了张圆脸的语文老师,眼睛圆圆的,眼镜也圆圆的,她打量着徐耀祖,问话的声音很小,蚊子叫一样。徐耀祖敷衍地摆摆手,把书包甩在肩上一溜烟跑开了,嘴里喊着说:“去,我去!老师下周见!”

“那说好了啊!周一下午就要去训练啊!可千万别忘了!”语文老师追到了办公室门口,伸长了脖子叮嘱,徐耀祖又转过身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咧嘴露出个大大的微笑,身子一闪,消失在了楼道转角。他飞奔下楼,拿出了运动会上百米冲刺的劲转瞬就穿过自行车库和林荫道冲出了校门。徐耀祖在街上拦了辆出租车,窜上车就给他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他张口就说:“喂,妈啊,我放学了,路上遇到三哥,晚上去他那里住。”

出租车司机瞅着后视镜里的徐耀祖,摇了摇头,徐耀祖又说:“是啊忘记拿伞了,其实就算下雨了也不用派人来接我,我可以找人借伞……没什么不方便的,哦对了,晚上去住三哥那间木头房子,没信号的,你要有急事就打那里的座机吧。”

徐母不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大约是徐耀祖不爱听的话,他把电话拿远了,看一会儿窗外飞驰的街景再看一会儿电话,不时拿到耳边应两声,可脸上倒没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直到出租车开出市区,这通电话才算结束。电话打完,徐耀祖又开始折腾起自己的造型,他脱了校服,从书包里扯出条牛仔裤和件黑色t恤换上,出租车司机还开他玩笑,问他是不是去找女朋友。

徐耀祖反问他:“你车上能抽烟吗?”

司机忙说:“不能抽,你这么小就有瘾了?”

徐耀祖笑笑,从书包里摸出盒口香糖,塞了一个进嘴里嚼。

“你这个女朋友住的地方有点远啊。”司机正往徐耀祖上车时给他报的地方开,眼看已经上了高速公路,不由问道。

徐耀祖看他一眼,道:“你放心,我有钱付给你。”

司机笑了,直点头,说:“看出来了,你肯定有钱。”

“你别担心啊,我不是闹离家出走,刚才我给我妈打电话你也听到了,我就是去我哥家,只是我们家环境比较复杂,我不说在路上遇到我哥,我妈肯定不会让我去。”

司机一愣,尴尬地说:“这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啊……”

“哦,我是怕你转头遇到别人,和他们说不清楚。”

“遇到别人?”

徐耀祖转转眼珠,从裤兜里摸出个玉佛像来递给司机,说道:“我三哥的那个地方呢,素来有进无出,而且那里没手机信号,我给你留我手机号码也没用,你到时候送完我出来时就拿着这个,要是遇到有人盘问,就给他们看,然后把我的事告诉他们一声,他们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了。”

司机没拿佛像也没声响,但是车速明显放慢了。徐耀祖扒着他的座位,又说:“你是不是特别好奇世上为什么还有地方是有进无出的?因为啊我三哥是个通缉犯……他啊……”

“小兄弟,我油不够了,要不你在这里下车?再看看能不能打到别的车?”司机打断了徐耀祖,把车在路边停下。太阳落在地平线上,道路两边的杉树林仿佛身着黑色劲装,严阵以待的士兵,检阅审视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这条漫长公路上这唯一的一辆汽车上。

徐耀祖耸肩摊手,塞给了司机五百块钱,潇洒地表示不用找了就在公路上下了车。司机从最近的一个出口下了高速,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徐耀祖翻过公路边的栏杆,跳进了路边的树丛,他熟门熟路地在森林中穿梭,在天黑前来到了一幢木屋门前。

这幢木屋可不是守林员住的简陋小屋,它的设计新颖又时髦,看上去非常单薄,由浅棕色的木板和玻璃拼装而成。木屋外有两棵高大的玉兰树,稍高些的最高处几乎与木屋屋顶齐平,玉兰花还未开,枝上挤满了花苞。徐耀祖见过它们盛开时的景象,沉沉累累,仿佛要压折枝头,一棵是紫玉兰,一棵是白玉兰,紫白交错,热闹地挤在屋顶上,一旦盛开便能一扫持续四个月的枯冬阴霾。

周围还有些其他的花树,徐耀祖印象最深的是一片种在朝南的垂枝海棠,花开时,美不胜收。他知道屋里有一个人也很喜欢这片海棠花,每逢花绽,他就会站在那一整面落地窗前看这些花,明艳的桃色衬到他脸上,那些花便幻化成了一股粉色的烟,轻轻薄薄,虚无缥缈,而只有屋里那看花的人最重,最鲜活。

木屋的前门上了锁,徐耀祖敲了两下门都没反应,他便绕过去后院,经过那面朝南的落地玻璃时,他停下了脚步,朝屋里坐着的人挥了下手。屋里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那个脖子上围了圈报纸,站着的那个手里拿着把剪刀正低头看地上的黑发。坐着的那个人先看到了徐耀祖,他和站着的人说了句什么,站着的人这才抬起了头。

“三哥!”徐耀祖用力甩动胳膊,“三老板!”

三老板看到他,放下剪刀就走开了,徐耀祖冲坐着的那人比了个鬼脸,坐着的人笑了笑,撑着下巴看他。徐耀祖看到他笑,扮鬼脸扮得更起劲了。坐着的人不再笑了,三老板从屋里走了出来,踩着拖鞋站在木头回廊上看着徐耀祖就问:“你小子怎么来了?你妈知道你来了吗?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徐耀祖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跑上去把书包扔给三老板,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三老板跟在他屁股后头喊:“脱鞋!”

徐耀祖脱下鞋子扔到一边,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个苹果出来冲了下水啃了两口说:“饿死我了。”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你干吗来的?”三老板把书包丢还给他,皱着眉说,“今晚我朋友借我地方开单身派对,你别瞎凑热闹。”

“你们搞什么未成年人不能参加的非法集会?”

三老板笑了,推了下徐耀祖的脑袋:“自己玩去,我给他剪头发呢。”

徐耀祖侧过身看到了坐在窗前的那个人——他一动不动,好像被放置在椅子上的玩偶。徐耀祖努努下巴,问道:“他到底叫什么?什么来头啊?”

三老板已经走开,抬起手打了个手势,什么也没说。徐耀祖撇嘴,咬着苹果跟了过去。他拉了张椅子过去坐在那个人边上看书,三老板赶他,他就说这里光线好,三老板笑笑,低下头靠在那个人耳边说了句悄悄话,那个人斜了斜眼睛,扫到了徐耀祖,眼神说不出的玩味。

徐耀祖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总觉得太轻蔑,太瞧不起人,他清清嗓子问道:“干吗剪头发?”

三老板说:“长了不就剪了。”

说着一剪刀下去,把手指间夹着的一缕长发拦腰剪断。

“我没问你啊,问他呢。”徐耀祖说。

三老板道:“他又不会说话,你问他不就等于问我。”

徐耀祖道:“他又不是哑的,你干吗做他的发言人?”

三老板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哑的?”

徐耀祖没回答,低下头继续翻书,三老板打听他学业,还说:“我们家最能读书的就是你了,你妈不得宝贝着你,你别没事就往我这里跑,回头你妈又得找我唠叨说你整天瞎混了。”

徐耀祖点点头,叼着苹果核说:“哦。”

他和三老板闲聊,扯点家里的事,学校里的事,那个人始终不开口,但徐耀祖知道他不是哑的。他会说话,他到了床上,脱光了衣服会呻yín会呜咽着浪叫,尽管他从不求欢,可徐耀祖知道他肯定会说话,他只是不愿意开口。

天完全黑透后参加单身派对的人陆陆续续来了,音乐DJ和外卖送餐的人也到了,脱衣舞娘和俱乐部的高级女公关更是来了不少。徐耀祖吃了点东西后就上楼去写作业了,他静得下心,写完作业还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木屋里有一间他专属的房间,可惜隔音不太好,不过九点他就开始听到隔壁的声。据他所知,隔壁是那个人的房间,可的是个女人。

徐耀祖盯着墙壁看了会儿,又贴了耳朵过去听,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猫一样尖利的声音交替响起,徐耀祖拍了下墙壁,男人和女人都没停下,但是有音乐声响了起来。徐耀祖穿上拖鞋,走到了外面,他发现隔壁的房门根本没关,就这么敞开着,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舞曲,微弱的爵士乐从那个人的房间里流淌出来。徐耀祖走到了门口,他看到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瘫软在床上,丰满的xiōng部一起一伏,一个蜜色肌肤的年轻男人正从床上爬下来,他一丝不挂,双腿间还挺立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窗边的沙发前,那个人就坐在沙发上抽烟。他本来是在看窗外的夜景的,年轻男子靠近他,手伸进他衣服里,他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外面,时不时抽一口烟,直到年轻男子低下头吻他,他才转过了身。

徐耀祖的双眼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发现那个人并没在看任何人,他的眼里是空的。他不瞎,但他看不到任何人,他不哑,但他说不出任何话。

徐耀祖走过去,把那个人从沙发上拉起来,年轻男子咕哝着抱怨了句,但没追出来。徐耀祖把那个人带去了自己房间,他关上门,看着他,问他:“你认识那两个人?”

那个人摇头。

“那干吗让他们在你房间里办事?”

那个人微笑,他在地上坐下,抽烟。

“你们……3p啊?”

那个人不理徐耀祖了,他起身找了个可乐罐子,把烟灰抖在了里面。徐耀祖翻白眼:“我还没喝完呢!”

“你们3p我哥有意见吗?”他又问,随后自己立即回答了,“哦,当然不会有意见,他要有意见还有意见的完吗……”

那个人朝徐耀祖走过来,他叼着烟,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裤子,他光着的脚踩到了徐耀祖的脚背上,亲了他一下。他的脚很冷,徐耀祖颤抖了下,伸手抱住他,说道:“你干吗剪头发?我喜欢你长头发……像画里的人。”

那个人点了点头,他把手伸进了徐耀祖的裤子里,两人很快纠缠在一起。徐耀祖抽他抽过的烟,亲他的额头、鼻梁、嘴唇,摸他的大腿和屁股,那个人的身体很敏感,稍微爱抚,他的便会湿润,非常方便进入。徐耀祖喜欢看他脊背和脖子的线条,最常用的姿势就是把他压在身子下面,他开始怀念他没剪头发时的样子,黑色的长发散在后背上,好像墨泼在宣纸上造就的一幅山水画,他的脖子会被衬得更加雪白,人也好像更柔软。

徐耀祖一直觉得每个人都像一种动物,有人威严如虎,有人凶狠如狼,有人狡猾如狐狸,可那个人,他说不上来他像什么。他淡薄冷清又放纵无度,谁吻他,他都无所谓,谁抱着他,他都不拒绝,上更是没有分寸,和谁都可以温存一夜。

徐耀祖看着那个人的眼睛,他想到他初次见到他的情景了。那发生在去年夏天,他三哥的这幢木屋刚落成,他来参观,走到了二楼的露台,那个人就坐在那里,抽烟,看报纸。他穿白衬衣,背后是葱翠的森林,头发很黑。他抬起眼睛,眼神像一条冰冷的河,河水中流动着倨傲与蔑视,那河里还伸出了一双黑色的手,随时随地都准备将别人拖进河中与他一同沉溺。

徐耀祖和那个人缠绵了一阵便抱着他美美地睡了过去,可他睡下没多久就被人从被窝里给揪了出来,徐耀祖打了个颤,看到掀开被子瞪着他的是三老板,赶忙说:“我们你情我愿,你别……”

三老板翻个白眼,鼻子里出气,把徐耀祖从床上拉下来,揉着他头发问:“是不是你和个开出租的说我是通缉犯?”

徐耀祖眨眨眼,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点了点头,小心问说:“哦,你不是来抓奸的啊……”

三老板给了他个爆栗:“抓什么奸??我说你一个高中生脑子里净想什么??”

徐耀祖还看着那个人,喃喃说:“没想什么……”

三老板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跟着瞄了眼那个人,嘴边竟勾起了笑,捡起地上的衣服裤子扔给徐耀祖,说:“你穿好衣服和我下去。”

徐耀祖套上t恤和裤子,问道:“下去干吗?我妈来了?”

“你想见你妈啊?那好,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她,让她过来。”三老板作势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徐耀祖一急,拉住他手,笑笑看他,说:“三哥,我就随口说说……”

三老板道:“下去见见人民公仆!你举报通缉犯该给你发个荣誉奖章!”

徐耀祖哈哈笑,给三老板赔礼道歉,说自己不过是想逗逗那个出租车司机玩儿,没想到他会当了真。

三老板把徐耀祖拽到楼下,没好气地说:“你演技这么好,一出一出的,干脆别读书了,演戏去算了,明天就去大哥的演艺公司报道好不好?”

徐耀祖跟着说:“大哥那里不行,都是武打明星,还都玩儿真的,我要去了他那里,我妈不得和他拼命?”

徐耀祖还跟着比划了两下,惹得三老板笑了出来。他把徐耀祖带去了客厅,客厅里一片狼藉,派对结束后显然还没来得及收拾。两个中年男子和一堆银光闪闪的氢气球一起挤在沙发上,看上去不太现实。这两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在抽烟,瘦的那个在看手机,三老板把徐耀祖介绍给他们认识:“我弟弟,耀祖,小孩子脾气,平时在家就老爱恶作剧。这是老王,这是老李。”

看手机的瘦子老李收起了手机,瞅着徐耀祖说:“你别紧张,我们可不会因为这事抓你回去,就是来的路上正好听说,就和你哥说了说。”

他五官和善,说话也温和,听上去确实不像来兴师问罪得,徐耀祖也机灵,赶紧上前郑重地道了个歉,抽烟的胖子老王努努下巴对三老板说:“你弟弟挺懂事。”

三老板推了下徐耀祖的脑袋:“机灵着呢,以后还得麻烦两位多照顾了。”

徐耀祖与老李和老王寒暄客套了几句后便要离开,老李这时问了句:“下个月比赛开幕,你去吗?”

徐耀祖道:“您说的是老爷子办的武术大赛吧?我还要上课,开幕就不去了,可能会去现场看看。”

老王道:“五年一届,今年这是第三届了吧?”

三老板道:“老爷子爱武如痴,手下好几个师傅,平时就爱让我带他们四处比赛,这几个也都是从前两届比赛里选出来的,场面可精彩了,回头给二位几张票,务必来捧个场啊。”

老李道:“你们老爷子这么喜欢武术,家里这几个倒没个练武的。”

三老板道:“哈哈哈哈打架还是看别人打过瘾,自己孩子当然得精贵着点,尤其是这小子,平时擦破点皮老爷子看了都心疼。”

徐耀祖嘻嘻哈哈跟着三老板又扯了几句便回到了楼上,那个人还睡在他床上,呼吸声低沉平缓,月光照在他脸上,好看极了。徐耀祖低下头亲了他一口,躺在他边上抱紧了他,切切地说;“你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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