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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章 第8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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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华(105)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那便是洛水里打捞出一块石头,石头上雕刻了八个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跟所有的帝王传记记载的一样,开始了神化之旅。

这块石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石头。不过字体是紫色的!这个……工艺复杂吗?

安生和泰生跟着他们的祖父去看了祥瑞之后,两孩子跑到自家府里的园子去了。这园子里的到处都是那样刻字的石头,对吧!

瞧瞧,那菜园子门口的立起的石头最大,上面的字也最亮,是灰色的石头搭配着黑字,上面两个字——百草。

那边的亭子,亭子边竖着一块奇石,石头形状怪异,阿耶在上面雕刻‘怡然’二字,填充的正是紫色的荧光石粉呀。

俩娃把园子在出溜了一遍:没错!那个神石,我家到处都是。

泰生问他祖父,“您看出哪里不一样了吗?”

没有!

安生用手抠填充的各种粉末,而后低声道:“是神石都降咱家了?还是那块神石是假的?”

李敬业面色不停变换,这话可咋说?他现在怀疑,是不是这里面有自家儿子的手笔。这个园子朝中大臣没来过的少。看提产的小麦,看长的老大的菘菜,少的了来这里吗?那菜园子门口那么大的石头,只要不是瞎子都瞧得见。还有那亭子,来了客人在院子里坐坐,那地方最常用。谁不知道公主府有个‘怡然亭’,亭子里还有个‘九曲流觞’,是个极为风雅的所在。

大家都知道这里有这样的石头刻字,完了你撺掇了武承嗣还是谁的,这些人没来过,于是,就觉得可聪明了,看!我们都会造神迹!

咋说呢?神迹这玩意糊弄糊弄小老百姓算了,咱是没人信的。朝中也肯定没人信!凡是说信的人,那是觉得必须信,或是选择相信。

但是这种的,好歹糊弄住个面子情呀!如今可好,神迹献上来了,当时朝中大臣都是啥表情呢?

是啊!表情那么诡异,尤其驸马的表情,震惊的、迷茫的、一言难尽的,当时在大殿上武后看的异常清楚。

这事她其实觉得做的挺好的,‘河出图,洛出书’,此乃天降圣人的标志!

这是祥瑞——大大的祥瑞。

而且,武承嗣安排的很精致,他安排了一个叫做唐同泰的雍州永安县人,来献这个石头。这人姓唐,叫永泰,这是啥意思呢?是说咱和李唐是一体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要安泰,一起安泰,对吧?还有,这人出自永安县,这寓意跟永泰,跟永昌,意思都是相和的。

再合适没有了!

还有那字体是紫色的,为什么非用紫色呢?因为她常在紫宸殿,视朝时挂着的是紫帘,看看!连这么细小的细节都想到了。

可大家的反应全不是她想的样子。

这是出什么事了?她看上官婉儿以及伺候的瑞祥高延福等人,“你们老实说!”这些人的表情她用余光扫见了,那是恨不能把脖子缩到肚子里的。

这么一问,噗通通的都给跪下了。

武后皱眉,“说!”

上官婉儿只得说,“……镇国公主府的园子里,多是这样的石头。驸马是个风雅之人,喜好摆弄园林。在长安的公主府,臣留意过,就有石头刻字填萤石的匾额,到了洛阳了……这边的园子更大,驸马便给园林做了极好的造型。公主府的园林,在神都要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那当真是一步一景,奴婢等人去公主府宣旨进出,总是能见到的!朝中大臣,也是常进常出,这两年公主不出府,在府里培育出极大的菘菜,满园子都是!大臣们还专门去看了,去品尝了菜色。据说今年又培育出一株茄树,树上挂满茄瓜,七日前,驸马还请了朝中诸位阁老,以及六部堂官去瞧了,吃的是茄瓜宴,还送了一篮子给宫里,奴婢禀报过,您忘了?”

武后愕然,“四处都是那样的石头那样的字?”

是!上官婉儿就道:“周国公怕是没登过公主府的大门,因此,并不知道此事!”然后就巧了!成了这个样子了!

武后突然就觉得,李淳风当年莫不是看错了,这个孩子不是助自己的,分明这就是来克自己的吧。要说她刻意针对?那真没有!在长安的时候,她的府邸里就这样。到了洛阳了,园子大,布置景致放置几块不值钱的石头,这又怎么了呢?真不是有意的,可事就这么寸!

这上哪说理去!

把武承嗣叫来,她得问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谁出主意,把武承嗣往这条路上引吗?

没有!武承嗣赌咒发誓:真是臣想的!雕刻的石匠会照猫画虎,但其实不识字。而且,人一辈子没出过山,是做石活的山民。做完活,人已经处理了,再不会开口了,绝对不是臣被人蛊惑利用了。

武后沉默了。

武承嗣也害怕呀,好半晌了才问说:“那现在……怎么办?”

武后扶额,“祥瑞……就是祥瑞,需要怎么办?原来计划怎么办,就怎么办!”

上官婉儿心里叹气,驸马的石头真是会凑热闹。非把特别精巧的一局给折腾成指鹿为马!

是的!就是指鹿为马。天后现在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跟指鹿为马有何不同。

桐桐是只知道武后玩过洛河图的把戏,但具体的全不记得。

事闹出来了,弄成笑话了,桐桐才反应过来。她扭脸看四爷:“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四爷就叹气:“愚民不成,神话帝王更不成。”要不是为这个,谁费心破她这个局呢。

也对!

可武后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没有回头路了。别管多尴尬,反正‘我不尴尬,那就不尴尬’,她还是要往下走的。

怎么走的呢?她说,这石头是宝图,赐名‘天授宝图’,而后她自己给自己加尊号,尊称为‘圣母神皇’。

林雨桐是真觉得武后这种面对再尴尬的事,自己不尴尬的心态特别令人敬佩。这石头已经够尴尬了吧!这尊号,难道就不尴尬?尊号只能是新君上位,给历代先祖上尊号。哪里见过自己给自己上尊号的!?

人家就上了,怎么着吧!

这个号先是圣母,后世神皇。

皇,这个不敢叫人触碰的字可算是给冒出来了。做了这么多的铺垫,为的就是这个字。

而后,刺激大了!满朝的大臣,就跟被掐住嗓子了一般,别说说话了,气都没法喘了。

无法无天!异想天开!

什么词都往出冒,有些人甚至都觉得这位天后莫不是年纪大了,疯了吧!

六十多的人,该是活不长的!这么大的岁数了,跟她争几年,闹的不可开交,等她死了结束这撕扯好呢?还是默默的等着,等着她活不长,自然的老死了好呢?

不太坚定的大臣,他们的心里是这么盘算的。

说一个朝代的平均寿命,看你怎么算了?要是普通的百姓,那平均寿命真不长。可像是世家贵族,那平均寿命就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

但特别长寿的依旧是少数。还是是那句话:人生七十古来稀!

自来少有人能过七十这一关呀,对吧!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能活多长呢?

林雨桐估摸着,很多人就是被‘常理’这个逻辑给限制住了!李治没想到武后想做皇帝,这么多人没想到武后能长寿。

武后也不知道她能长寿,所以,她知道,她再不加紧步伐,她许是就再没登基的机会了。

想要登基,不把李家宗室那些青壮给处理了,谁都不能容自己往上走的。

于是,她就说,明堂既然建成了,那就请各州的都督、刺史、李唐宗室、外戚等,都来神都吧,咱在明堂里举行个大典,庆贺庆贺。

时间定在了腊月!

这个诏令一下,官员倒是还罢了!得看大家都怎么反应,对吧?官员能彼此参照,可宗室怎么办?宗室知道,武后容不得他们了。

于是,他们相互联络,准备造反。

腊月眨眼就到了,神都汇聚了各地官员,外地的宗室一个也不见,这叫神都的气氛变的格外微妙。

就在这个时候,武后突然册封薛怀义为梁国公,说他修建白马寺和明堂有功。

旨意下来的时候李敬业在李绩的牌位前俯地大哭:您老爷子看看!睁开眼看看呀!这就是您打下来的大唐江山。您出生入死,以年迈之躯,依旧征战沙场。可您这一生的功勋,才换来了一个国公之位。

而有些人呢?一个市井混混,修了个寺庙,修了个明堂,胡编一本经书去糊弄世人,人家也得一国公之位!

凭什么?!凭什么?

大唐的列祖列宗呀,你们可看的见!可觉得这公允!

安生和泰生就站在他们祖父身后,仰头看着这位老祖的牌位。两孩子也在想:是啊!这是否公允呢?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桐桐在被关了两年之后,终于踏出了府门。一身镇国公主的朝服在身,手持天子剑,所过之处尽皆俯首。

这两年没出府,但她的威望并没有因为人在府里而变小。恰恰相反,很多大臣在看到她跟四爷一起来的时候,都先是展颜一笑,而后欠身见礼。

林雨桐也终于见到了这个高高的被修建起的明堂。这有多高呢?她打眼一看就能估量出来,以大唐的计量单位算,这得有二百九十多尺,折合成米的话,有九十多米。

大唐的建筑呀,高九十多米!

故宫的太和殿才多高?四十多米!也就是说,它相当于两个太和殿那么高。

要知道,大清修的太和殿,是大明太和殿的缩小版本。为啥的?因为花销太大,修不起,就往小的缩了一点。

这个明堂不是占据的地方大了两倍,而是高度上是人家的两倍。现在这水平,增加高度,增加的就是难度和钱财消耗。

林雨桐看着眼前高高的建筑,没来由的想起李白的那句诗。诗是怎么说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武后这不是要摘星辰,她是把天戳了个大窟窿!

再看明堂的装饰。桐桐突然就想笑,后世慈禧的凤在上龙在下的灵感打哪来的?怕是从这里来的吧。顶上九条金龙,九条龙的龙头朝着中心的位置,中心的位置一个大大的圆盘,圆盘上站着一个硕大的凤凰。只那凤凰就有一丈多高,张牙舞爪,昂首震翅,金光闪闪,夺目非常。

这构图,把九条龙衬托的如同凤凰嘴边的虫,张嘴就能给吞进去。

林雨桐正在端详呢,就听到安静的气氛瞬间被打断了。远远的听到喧闹声,听到有人巴结逢迎声。

“国公爷您来了。”

“薛爷您到了,就等您了。”……

到哪都有这样的人。

薛怀义长的高大威武,五官甚好,年纪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本不想怎么着的。

结果发现这人路过薛绍兄弟的时候,颇为桀骜。

薛绍兄弟是谁?是李治的亲外甥,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亲外孙。

今日薛家兄弟的处境,那是不是也是我家儿子明日的处境呢!我儿子也是李治的外孙!怎么着呀?将来这日子过的,是个阿猫阿狗都能这般无礼吗?

她转过身来,问了一声:“谁在喧哗?”

站在这个地方说话,本就会带着回音的。因此话一出口,满场都听见了!

这一听见,满场皆静!

便是围绕着薛怀义的,也做鸟兽散,各归各位去了。

薛怀义一愣,朝上看去,这就是镇国公主呀!跟天后长的还挺像的,想来天后年轻的时候也如这般貌美吧。

这一看,看的时间就有点长。

见林雨桐的面色越发的黑沉了,他忙笑着往前走,带着几分嬉笑之色:“这便是镇国公主吗?常听天后提起!”

到到了五步之外了,这货还朝前走了。

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真以为本公主两年不出府,是怕了武后了。

距离三步之外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林雨桐右手拿着天子剑,没动。左手伸出,抽出了薛怀义腰上挂着的佩剑,二话不说,就朝对方的心窝捅去!

这是一把钝剑,没开刃,想砍了脑袋也不成!

这一下,用足了全力,对方倒飞出去,重重的落在台阶之下,噗的一口血就喷出了,且在不断的吐血。

上官婉儿来看官员来的情况,谁知道就看到这一幕。急匆匆的过来,低声问道:“公主有天子剑……也不能这么杀了此人呀!”

林雨桐哼了一声,也没压着声音,直接就说:“这种东西,配用天子剑受死吗?杀人?杀了又如何?携带武器距本公主五步尚不止步,想做什么?图谋不轨,死不足惜!”

说着,就用帕子把握过对方剑柄的手擦了擦,顺带的连帕子都给扔了。

上官婉儿朝下看去,高延福轻轻摇头:死了!死彻底了。

她只得摆手,叫人把那尸首带下去。而后拱手:“殿下说的对,此等不知分寸之徒,死不足惜!”

林雨桐嗯了一声,上官婉儿才默默的非常的规矩的朝后退。退出去之后,她回头看了站在外面的朝臣一眼。

那么多臣子,文武各居其位,恭恭敬敬的,哪有一丝桀骜之气。

武承嗣更是跪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这叫她心头剧震:镇国公主威望若此!

她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回去禀报武后:“……人已死了!”

武后只皱了皱眉:“该死的东西,不知收敛!弹劾的折子诸多,若不是看在他有往日之功的份上,早不容他了!他可倒是好,竟是敢招惹镇国。你说的对,这种东西,死不足惜。”

高延福禀报说,“尸首抬出去了……您看怎么安葬……”

安葬什么?“扔乱葬岗子去!”

高延福看上官婉儿,他拿不住天后这话是说的气话,还是真的事这么想的。

上官婉儿轻轻点头,高延福利索的去办了。

出去看着已经硬了的薛怀义,冷哼一声:平日里嚣张又跋扈,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对宫里的人吆五喝六,真拿他自己当个主子了。这宫里的,再是天后的人,可曾经伺候的也是先帝!为了自保,嘴上不说,可心里哪个能瞧得上这样的货色。

别说宫里了,便是神都城内,不知道多少人鄙夷呢!

果然是不知斤两的蠢货,天后的一个玩意而已,“扔乱葬岗子,喂狗去办。”说完,他又低声吩咐几个小太监:“招摇过市,懂不懂!要是人问起来,你们就跟人学!叫人都知道知道,除了这祸害的是镇国公主,听懂了吗?”

懂了!公主为咱出了这口恶气!当然要为公主传颂名声。

高延福‘嗯’了一声,这才朝宫里看去:娘娘,老奴跟了您半辈子了,可老奴也咽不下这口气呀!

这些是武后所不知道的。

她此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上官婉儿,“叫太平来,叫太平随我一起走。”

太平公主已经知道了前面的事,她心里跟着了一把火似得,今儿要不是阿姐,在那么多人面前受辱的就是薛绍!以薛绍的傲气,她不敢想象之后会怎么样。

这会子,她的一口气出了,可心里又窜起了一股火!

她隔着帘子看着等着她的母后,没言语,也没搀扶,只默默的跟着武后朝明堂而去。

长长的路径,桐桐在这端,武后在另一端,母女俩隔空对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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