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0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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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金生因为脑袋受伤需要吃药养几天, 今天并没有去上工,而是带着宁波宁洋收拾了一天家里的废墟。昨晚从医院回来,他和胡秀莲在他大哥家随便凑合了一晚。

现在是夏天, 有张草席就能睡觉,倒不是什么麻烦事。

今天在捡砖头收拾垃圾的时候,他越收拾心里越憋气揪心得厉害, 嘴里就嘀咕着说要去告赵家。这样到人家家里□□掠,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分别?

他嘀咕嘀咕着又要骂上几句, 这话当然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胡秀莲今晚下工回来先到他小叔子家蹭了一顿晚饭,宁金生、宁波宁洋也都是在那吃的。一家四口落到这种境地, 亲兄弟要是再不管, 那会被人骂死的。

吃完饭一家一起回来继续收拾,宁金生的两个兄弟还有大嫂弟媳妇, 都过来一起帮忙出个力。在天上亮起星星的时候,总算把家里的这一片狼藉给收拾好了。

宁金生的两个兄弟轮流供了他家四口人吃了一天饭, 晚上又来帮他们把家里都收拾好, 但宁金生和胡秀莲心里并不感激, 反而存了许多的怨怪。

怨怪他们之前一分钱不借, 怨怪他们家被抢被砸的时候, 兄弟两家人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的。就这样看着赵家抢砸了他们家,让他们家落到现在这种境地里。

宁金生的两个兄弟倒没发觉有什么, 他们的媳妇却是什么都看在眼睛里。晚上帮宁金生胡秀莲收拾完回到家,都和自己男人说:“从明天起我就不管了, 最好也别来咱家里吃饭,供他们吃还帮他们收拾,结果一点好脸色都没捞着。”

宁金生的两个兄弟也都说:“家都被抄了,还有什么心情摆好脸色给咱们看。别计较这些了, 都这样了,我们要是连顿饭都不让吃,那不是被人给骂死了?”

“凭什么我们管?阿香都躲远远的不管。”

“还提宁阿香干什么?阿兰是黑了心肝的坏种,阿香那就没有良心。这样自私自利不管自己父母和弟弟的死活,真不怕哪天遭雷劈。”

“有良心有什么用,给他们吃给他们喝,明显还对我们有意见。我不管,吃多少喝多少我全记着,还有昨晚在医院做检查拿药垫的钱,到时候一分不少都得还。”

当然宁金生在医院花的钱,也不是全是两个兄弟垫的,还有生产队的队长,以及书记许耀山,都从身上掏钱凑了一点。当时僵在那,这钱不凑不合适。

人都拉到医院了,再因为胡秀莲掏不出钱直接不给检查不给治,再拉回来?许耀山头一个不能干这样的事,所以就几个人凑了钱,给他检查拿了药。

当时胡秀莲一直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人家看他家现在一无所有,也就没人当场提什么时候还钱这事,免得给她添堵。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有默契,这钱合适的时候还是会要的。

宁金生两个兄弟对要钱的事没有异议,都没再反驳他们媳妇什么。他们真要是不在意这些钱的人,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也不会一分钱都没有借。

他们现在让宁金生一家四口来家里吃饭,也不是兄弟间的情谊有多深重,那就是稍微顾着一点面子,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难听话,毕竟他们兄弟没有不和。

之前不借钱那还可以说没有钱可以借,但现在连几顿饭都不让过来吃,那就没有什么好说辞了,显得过分不合适,反正以后合适了再要回来就是。

把家里那一片狼藉收拾好以后,宁金生胡秀莲和宁波宁洋今晚也没再去别人家睡觉。找地方胡乱洗上一把凉水澡,就直接铺凉席睡在自己家的露天地上。

房子塌得差不多了,只还留下一个拐角处的墙头,屋顶那是半点也不剩了。反正现在是夏天,只要不下雨,要不要屋顶也没什么影响,没屋顶睡着还凉快呢。

一家四口就这样睡在两张破草席上,看着乌蒙蒙的夜空。

宁波宁洋被蚊子咬得一直跑腿拍胳膊,没事又下狠劲挠几下,心烦的不得了。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宁波使劲挠着胳膊说:“这天不会下雨吧?”

宁洋在旁边接话,“白天那么大的太阳,下什么雨呀?”

宁金生和胡秀莲躺着不说话,宁金生脑袋上被砸过的地方在疼。他一下接一下地深呼吸,心里还是憋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以后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他不知道。

家里没有粮食,等秋收分粮起码两三个月,总不能一直在他兄弟家蹭。他那两个兄弟对他可没多少情真意切,一两天还可以,不可能让他们一直蹭,不然之前为什么不借钱?

现在家里不止一分钱都没有,还因为去医院欠了不少钱在外头。猪和鸡都被抢走了,年底没有生猪去肉站卖钱,接下来也没有鸡蛋拿去供销社换钱。

家里唯一还剩下的,就是还有一点自留地,地里有一些没有成熟的庄稼和瓜果蔬菜。但也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瓜果蔬菜本就少,拿去集市上也卖不出多少钱。

宁波宁洋还有一个月要开学,现在学校全部恢复了秋季招生,不再放在冬季招生春季开学,并把初高中改成了三年制,他们九月份开学要上初二。

初中的学费一学期一个人是六块,两个人就是十二块。

除了学费,还有中午留在学校吃饭的生活费,不止要钱还要粮食。

家里都吃不起饭了,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只怕要靠吃糠啃野菜来度日,哪还有钱供得起两个孩子上学读书?从哪能弄出十二块钱学费和生活费来?

吃喝上学都成了大问题,买砖盖房子那就更不可能了。夏天天气热,还能这样露天睡草席,到冬天那不是要活活冻死在这外头?

宁金生越想越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想想不如昨晚直接死在那一锄头下算了。

现在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叫不叫人看笑话这层也考虑不到了。

人都是能吃饱才要脸面。

胡秀莲脑子里也没少想这些,同样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被逼着想一头栽河里直接死了算了。栽下去呛一口水淹死,就不需要考虑这些事,不需要过这种日子了。

她一向要强,而现在已经不是让人看笑话没脸出门去了,是直接不知道怎么往下活了。

想着想着,身子一侧,胡秀莲两只眼睛就刷刷掉眼泪,都淌在了破草席上。

昨晚就没怎么睡着,今晚睡在自家的这些废墟之中,心里憋痛,更加是睡不着。脑子里盘算很多事情,每一桩每一件最后都指向一个结果——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偏偏一肚子辛酸刷刷流眼泪睡不着的时候,天上突然一道响雷劈下来,瞬间照得天空白亮如昼,然后还不等一家四口有反应,那雨点子就跟黄豆粒一般啪啪砸了下来。

有句话怎么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一家四口被雷雨惊起来,连忙收拾草席准备找地方去避雨。结果刚把两张草席卷起来,浑身就被雨水淋了个透,这雨跟用盆往下泼一样。

本来情绪还能绷住,被雷雨这么一浇,胡秀莲彻底绷不住崩溃了。她手里拿着凉席,脸上头发上全部雨水,哇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喊:“老天爷你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老天爷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突然又一道闪电挂下来,咔嚓一声巨响,直接把他们一家四口的脸都照白了。

宁波宁洋被吓得嘴唇没了血色,腿也软了,浑身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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