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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十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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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琪说那个时候她还在中学,正赶上北京筹备奥运会,整个北京,几乎所有学生都被调动了起来,参与各项奥运宣传活动,米琪说,那天学校组织去参加了一个奥运会宣传活动,当时米琪是学校管弦乐队成员,所以要去参与演奏。

那个时候,米琪有一部手机,不过学校规定学生不可以带手机上学,那天是出去活动,所以米琪偷偷带着手机在身上,把手机开了震动模式。带着手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和另外一所中学里的好友说好,活动结束了一起去看电影,怕互相找不到。

那个活动,是在为一个奥运场馆剪彩,中国人外国人都来了不少,学校生摇花束、展示奥运彩绘画卷之类的中学生表演一些集体舞蹈之类的,米琪的在乐队里的身份是单簧管乐手,负责吹奏一些欢快的曲子。当时是早春,天气还很冷,乐队给配发的是长袖的、类似于18世纪欧洲军装一样的演出礼服。米琪把手机放在口袋里。

活动开始后,场面十分嘈杂,米琪和学校的管乐队一起,演奏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等活动结束后,米琪发现手机里有五六个未接电话。可是号码都是奇奇怪怪的。因为每次妈妈打来电话都是那种一长串的国外号码,所以米琪知道是妈妈打来了。米琪觉得有点儿反常,因为妈妈从来都没有一次打这么多电话。之前打的电话,如果米琪接不到,下一次打过来可能要几天之后。

米琪猜妈妈可能是有事情,比如正在商场,想给米琪买一个什么东西,却一时拿不准颜色之类的——这种事情之前发生过。

米琪没法往回打电话,因为她的电话没有开通拨打国际长途的业务。再者,这个时候,因为长期的分离,妈妈这个概念,在米琪的脑子里已经有些符号化。这个电话,在米琪的概念中并不是十分重要。米琪很快又接到了她同学的电话,两个人于是一起去看电影。米琪还记得名字,是《007大破量子危机》。因为在电影的中途,电话再次震动个不停。米琪发现是妈妈打来了,就出了观影厅去接电话。

和往常一样,妈妈询问了米琪平时的生活之类的,米琪说,其实她和妈妈之间能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长期的分离当然是原因之一,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米琪的妈妈爱管事.

米琪说,如果她可以和老米说今天谁谁跟她讲了个有趣的笑话,谁上课吃东西都被老师发现了,老米都是一笑而过或是开个玩笑评价几句。而同样的话如果和妈妈说,那么妈妈会评价说上课时候肚子饿了,应该是可以吃东西的,这种死板的教育方式会害了孩子之类的——总之在米琪的概念里,妈妈总会说这些让米琪提不起兴趣的话题。在米琪看来,上课吃东西被老师发现这种事情,她只是觉得好玩,根本不会想什么死板教育之类的问题。

看来,米琪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已经用非常极端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中国。这样推算起来,老米计划带米琪去日本和妈妈见面的事情,应该在这之前。

永远不能回归故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曾看过台湾的一部纪录片,讲的是国民党老兵,在最终意识到反攻大陆只不过是个虚无的承诺后。开始强烈要求要回家,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还是无法实现。那部纪录片中有一个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镜头,就是一群老兵,赤裸上身,用鲜红的字体在身上写下‘我要回家’这样的字眼。站成一排,非常有视觉冲击力。

是一种什么样的动力,让这个女人做出这种选择?老米让她失望,她就和老米离婚,而这个国家让她失望,她就选择永不回归?

还真是一个激烈而极端的女人。这样的人是可怕的。这让我想起高建功跟我说过的一件事:高建功给我讲过的事情不多,但因为高建功人生经历的原因,他给我讲的事情,每一件都会让我记住。

他跟我讲过一个人,这个人年轻时候出身太穷,肉都吃不起。后来发了点儿小财,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不吃蔬菜。

这个人的执行力简直离谱,说不吃蔬菜,吃方便面时,里面那些干胡萝卜和干菜叶,他都要吹走,才肯用调料包。

然后这个人有一次要戒烟,本来一天一包,说戒,第二天就戒了,一根都不抽。

生意上,有个人欠了这人十四万。始终没还,后来两人之间还闹出了许多矛盾,那人不但欠钱,还在背后坏这个人。而欠债是个老赖,欠了很多人的钱,这人发现这件事情之后,给了一个期限,说一个月内,你再不还我钱,我就把你脚筋挑断。

老赖当时说一定还,可是等了两月,还是没还,而且这个老赖还拖欠了一些农民工工资之类的,但是同时大家又得知他去欧洲旅游,准备计划移民。

老赖回来后,这人本来想去找他,但不料老赖被几个农民先下手,揍了一顿,被送进了医院。

这人知道之后,拿着一把刀就去了。到了医院,在病房里找到了老赖,然后当着值班医生和老赖家属的面,猛地翻过老赖,把刀刺进了腿弯——也就是小腿和大腿的结合处、膝盖的背面。

当时病人家属和医生都看傻了,任凭老赖杀猪一般的嚎叫,这人愣是执行完了那个操作。

在高建功给我讲这件事情之前,我一直以为,‘脚筋’是脚踝后面那根筋。从那之后,我才知道这种操作。高建功给我讲完这件事情后好几周,我都觉得小腿的腿弯有些不适,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场景。

而高建功出狱的时候,那个人还要再蹲三年才能出来。

或许米琪的母亲,和那个人是一样的,其实他们单纯而热烈,要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绝。绝到不给自己留希望,然后在绝望中,实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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